裴玉栀的两个孩子性子不随她,或许是先生教的好,珩儿和玶儿很懂事,不哭不闹,不争不抢。
孩子们没发现阿娘已经换了人,只是相比从前,母妃开始教他们念书写字,会把他们叫到膝前一一教导。
一来十几天,皇上总要来我宫里坐上几个时辰,时而批阅奏折,时而检查皇儿功课,也会送点玩意儿逗我开心。
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些。
“你去把这封信交给淮安王,你亲自去,务必送到淮安王府!”
“是。”
夜色如一张巨大的乌色的翼,自天际深垂落下,两边朱红宫墙似两道巨龙夹道蔓延,不见高处天色。
红墙深锁,宫院重重,埋藏着无尽人的心事和秘密。
我在流华宫西殿的藤椅上斜坐着,看着一池子碧绿的莲叶和星点的红莲沉默良久。
果然,半个时辰不到,背后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裴玉栀!
你究竟想做什么!
这信是怎么回事!”
男人拽着我的胳膊迫使我起身。
从前如此熟悉的一张脸满是我从未见过的阴鸷。
我扬了扬嘴角,露出一个温婉的浅笑,“珉哥哥,我是玉儿。”
轻轻晃一下耳上一对金镶珠翠耳环,一身靛蓝暗花蝶纹云锦大袖衣,满头乌发简单绾起,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两支檀木箜篌簪,仿佛又让我回到了几年前。
淮安王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消散,盯着我半分未言语。
“这坠子是上元灯节我猜对了灯谜,你送我的奖品。”
“何火无烟?
打一昆虫。”
“我答的是萤火虫。”
“只是这坠子被妹妹抢去一只,我便极少戴过。
不过幸好,我抢回来了!”
男人肉眼可见的神色柔和起来,想到这一别数年,只是涩涩的问一句:“这些年你过得好吗?”
我没有回答,默默地给他倒了一杯茶,“这是新上贡的峨眉翠。”
“都怪我,走的着急了没考虑周全,害得你……”淮安王话里话外全是自责。
“朕来的不巧了,什么风把六弟吹来了?”
“臣妾与六王爷自幼相识,王爷难得回来,与臣妾叙叙旧罢了,皇上莫要责怪。”
“这些日子闷在流华宫也是委屈你了。”
“六弟年纪也不小了,尚将军的长女国色天香,能文能武,与六弟甚是般配,朕为你二人赐婚如何?”
“多谢皇兄好意,只是臣弟心有所属,恐辜负了姑娘情意。”
淮安王眉头紧锁,“皇兄既然来了,本王就先告辞了。”
等人走后,皇上才徐徐道:“你比她可强太多了。”
“她到底是给你生了一儿一女。”
“你在吃醋吗?”
一个月后,丞相被查出贪污,借权敛财,利用职权侵占民田,操纵国库,抄其家,搜获行贿财物三万两黄金,白银二百多万两。
按当朝律法,贪官之罪,其罪当诛。
皇后与太子被废,族人全部流放。
期间我开始帮皇上处理朝政,拉拢各方势力,扫清障碍。
半年后,封我为皇后,立珩儿为太子。
我开始临朝听政,自武皇后,朝堂上再现帝后同朝。
“母后,他们在背后议论你。
说母后一介女流不能参政。”
我把玶儿带到跟前,解释道。
“一介女流又如何?
男子能做的,我们女子也能做。
吟诗做赋,骑马射箭,我样样不输男儿,凭什么屈于人后。”
“前有武后武则天,参政期间国泰民安,百姓富足,何来女子不能参政一说?”
“女子不是只有相夫教子,生儿育女,做男子的陪衬。”
“玶儿知道了吗?”
“孩儿知道,孩儿也要跟母后一样。”
三年后,异族叛乱,皇上亲征,不幸中伤,不久病逝。
出征前正值深秋,窗外花影疏斜,秋光停驻在宫里的杨柳树梢。
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,只是鬓间多了几根白发。
“你确定要去吗?
不等玶儿和珩儿再大一些吗?”
“不了,六弟会帮你的。
你比我更适合它,我相信你。”
殿宇开阔,秋风徐徐吹来,微微蕴凉,他揽我入怀,眼中有如璧的光华涌动。
我微微踮脚,第一次主动的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柔舒适的吻。
“保重。”
和康九年,天子崩,太子年幼,皇后裴氏登基称帝。
裴氏效仿武则天,广开仕进之门,破格提拔官员,打破门阀制度。
规定女子与男子一同受教育,一同参加科举。
并为女子参政设立制度通道,提拔数位女官参政。
允许女子拥有独立的财产权,允许女子主动提出离婚,并设立法律保障女子利益。
裴氏统治期间,减免赋税,积极推动改革,女性地位显著提高,经济繁荣,家国安康,国家再一次达到鼎盛。
纪端五年,女帝裴氏让位,太子李珩继位。
此时裴氏在位四十一年,年仅六十二,封为太后,移居缘歆观。
又是一年秋,灯光映得人心境温润。
“娘娘,人带过来了。”
他身披灰色斗篷,脸上带着面具,面具下的眸子依旧明亮深沉。
面具缓缓摘下,我久违地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,只是多了些岁月留下的痕迹。
“一别多年,你我都老了,真是岁月不饶人啊。”
我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倒了杯茶水。
“我老了,你不老。
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。”
“你也是贫嘴,尽说些胡话。”
我轻轻抿了一口热茶,继续道:“玶儿也上了战场,珩儿前些天又得了个公主。
孩子们都过得很好,你呢?
可有家室?”
他笑了笑,接着道:“这么多年我还是一个人,倒也不觉得无趣。
小六不也一直没娶吗?
听说他也卸甲归田了,怎么没见着他?”
“他可不愿在这冷清的道观里呆着,前些日子去前面的镇子买了几亩田,种着些瓜果。
改日你也可以见见他。”
“不了,他心里还恨着我呢!”
我只是笑笑,我以为他至少明日再走,却是半夜走的,不声不响,什么也没留下。
过了半个月,天气越来越凉,道观里尽显颓唐之象,李珉不放心我,把我接了过去。
思来想去,虽然最后也没个名分,但终归是算得上共白头。
天甲四年,太后裴氏薨,享年八十,后世尊称‘圣嬉安佑皇帝’。
——全剧终